在“舍”与“得”之间,深陷资金危机的天洋控股似乎正在舍弃舍得酒业(600702.SH)。
自舍得酒业8月19日自曝间接控股股东天洋控股及其关联方占用公司资金之后,风波持续发酵。
先是上交所火速下达问询函,之后因涉嫌信息披露违法违规,证监会决定对公司控股股东沱牌舍得集团、实际控制人周政立案调查,公司董事长刘力等3位高管被出具警示函。公司9月2日回复问询后,于9月3日又收到上交所监管工作函。
监管的步步追问,逐渐揭开了这起资金占用事项的内幕。
据公司披露,在2019—2020年8月19日期间,天洋控股及其关联方存在通过四川省蓬溪县蓬山酒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蓬山酒业”)非经营性占用公司的资金累计40.1亿元,截至2020年8月19日,公司尚未收回资金约为4.75亿元,其中大部分资金流向了天洋控股旗下房地产企业。
蹊跷的是,在这起资金占用事项中,作为此次占用资金的重要“中间人”,蓬山酒业自2016年沱牌舍得集团股权转让改制后就已移交给天洋控股控制,但上市公司多年来未能获取到关联方认定的相关资料。这是天洋控股有意为之,还是历史遗留问题?
还有更多谜团有待解开。根据公司披露,实际控制人周政对资金占用事项事先不知情。然而,如此巨额资金被占用且持续多年,实控人是否真的“不知情”?在占用资金事项中,其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本次事件不会对舍得酒业的正常经营活动产生影响。”9月3日,舍得酒业相关负责人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舍得酒业已制定双重保险督促对方如期还款;针对此次资金占用事件暴露出的公司内部管理问题,舍得酒业制定了严格、长期的整改措施,如完善内控制度,强化执行力度;强化资金全流程管控,严格执行大额资金往来审批制度;完善内部报告机制,定期排查关联方资金往来事项等。
巨鳄接盘与改造
作为川酒六朵金花之一,舍得酒业于1996年上市,也曾有过高光时刻。上市之初,公司营收规模一度超过包括茅台在内的大部分酒企。
不过,2003年之后,在白酒行业开启黄金十年期间,大部分酒企开始崛起,而舍得酒业的业绩则一度处于停滞状态。2003年,公司营收7亿元,这一数字在2010年不到9亿元,7年间仅增长2亿元左右。2011年营收突破13亿元,但此后长期在15亿元以下徘徊。
舍得酒业从2003年起就开始谋划混改,但其股份受让之路却一波三折,直至2015年天洋控股出现,混改才正式落地。
2015年11月,天洋控股以10.38亿元的价格受让了射洪县人民政府持有的沱牌舍得集团38.78%存量国有股权,并斥资27.85亿元进行增资扩股,成为沱牌舍得集团持股70%的控股股东,射洪县人民政府持股30%。
自接盘舍得酒业之后,天洋控股这个神秘又低调的资本大鳄也开始浮出水面。
天洋控股由周政、周金兄妹创立于1993年,在秦皇岛以音像服务起家,随后进入电器与百货行业。2001年,天洋控股进入房地产行业;2006年,在北京成立天洋控股有限公司,开始集团化运营模式;2013年全面进军文化产业,收购港股上市公司ALLIEDOVERSEA,后更名为梦东方(00593.HK)。如今,天洋业务所涉足的行业横跨文化、消费品、金融投资、地产、商业等。
2016年入主舍得酒业后,天洋控股开启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剥离医药,聚焦白酒主业,聚焦次高端舍得系列;并通过差异化营销,将舍得定位为“文化国酒”。而在打造“文化国酒”中,频频出现梦东方的身影。
这期间,沱牌舍得集团与舍得酒业的管理层也进行了几轮更替。天洋控股入主后,周政出任沱牌舍得集团董事长一职,天洋控股董事刘力出任沱牌舍得集团总经理、舍得酒业董事长,刘力是周政的妹夫。
一年多之后,2017年9月,周政辞任公司董事长,退出沱牌舍得集团管理层,由刘力接任。
2019年10月,周金进入沱牌舍得集团,接替刘力任沱牌舍得集团董事长和总经理。刘力则继续担任舍得酒业董事长。进入2020年4月,周政接替周金出任沱牌舍得集团董事长一职,再次从幕后走向台前。
改革成效明显,舍得酒业业绩一路高速增长。财报数据显示,2016—2019年,舍得酒业分别实现营业收入14.62亿元、16.38亿元、22.12亿元、26.5亿元,归母净利润分别为8019.90万元、1.44亿元、3.42亿元、5.08亿元。2020年上半年,公司实现营业收入10.26亿元,同比下降15.95%;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1.64亿元,同比下降11.45%。
9月4日,白酒分析师蔡学飞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在天洋的推动下,舍得顺利完成了高端品牌聚焦与泛全国化布局,此次的财务事件只是常规资本层面的行为,目前来看,对舍得酒的市场销售没有什么实质影响。
资金危机持续发酵
在舍得酒业走向高速发展的同时,天洋控股却陷入资金危机。随着危机蔓延,舍得酒业似乎被当成了“提款机”。
天洋控股的资金危机来自于其旗下房地产项目。2015年底,天洋集团斥巨资拿下燕郊最大的烂尾楼项目成功大广场,并计划斥资60亿元改造成“天洋·创新中心”项目。
不过,在天洋集团将首付款10.15亿元支付给成功集团之后,双方在居民安置等经济损失上未能达成一致。2018年1月19日,成功集团向香港国际仲裁中心提起仲裁,诉求天洋支付剩余合同款9.74亿元,香港国际仲裁中心正式受理该案。因上述仲裁,天洋控股间接持有的舍得酒业股权曾在2019年11月被冻结。
今年3月30日,杭州工商信托股份有限公司官网挂出公告,由天洋控股发行的天洋燕郊创新中心1号项目集合资金信托计划宣布展期兑付。该信托项目总规模14亿元,成立于2017年。天洋控股在2017年还发行了天洋燕郊创新中心2号项目集合资金信托计划,总规模34亿元。据悉,这两款信托项目已累计归还本金11亿元,当前创新中心1号和2号信托计划对应项目的全部风险本金为20余亿元。
控股股东的资金危机逐渐传导至舍得酒业。
根据舍得酒业9月2日回复问询公告显示,经公司核查,2019年1月以来,公司控股股东沱牌舍得集团、间接控股股东天洋控股及其关联方因资金紧张、偿还即将到期的贷款,向公司寻求资金拆借帮助。公司通过全资子公司四川沱牌舍得营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舍得营销”)将资金通过蓬山酒业转款至沱牌舍得集团;或通过蓬山酒业,然后由蓬山酒业转给三河玉液商贸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三河玉液”),再转款至天洋控股及其关联方,合计金额为10.215亿元。上述资金往来无实质性业务。
具体来看,2019年1月以来,舍得营销通过蓬山酒业、三河玉液转款至天洋控股及其关联方7.03亿元,其中天洋控股0.40亿元、三河天洋城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洋城房地产”)4.8314亿元、天洋房地产(三河)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三河天洋房地产”)1.7986亿元。
“经公司向天洋控股核查,蓬山酒业、三河玉液、天洋城房地产、三河天洋房地产、沱牌舍得集团均与天洋控股存在关联关系,在本次资金占用中均由天洋控股统一决策。”舍得酒业表示。
除此之外,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显示,8月3日,天洋控股被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列为被执行人,执行标的约为26.65亿元。
天洋控股旗下梦东方也有着巨大的债务压力。其中期业绩显示,今年上半年,梦东方仅实现1120万港元的营收,同比减少70.8%,净亏损高达2.09亿港元,仅一年内到期的银行及其他借贷高达23.52亿港元。
9月4日,易居克而瑞部门副总经理缪萌接受时代周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在国内民营房企中,一般房企在商业板块的经营很难维持下去,也很难变现。加上天洋控股房地产规模不算特别大,估计其融资成本较高,项目周转率可能也不够快,势必会造成一个资金短缺的恶性循环。
“越是想展期的这些企业越是融资难,而且成本又非常高,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不利的局面。在房地产调控行业背景下,其未来资金周转也不容乐观。”缪萌说。
“不知情”的实控人
值得关注的是,舍得酒业表示,经公司向天洋控股和实际控制人核查,天洋控股实际控制人周政在公司关联方自查公告披露前对资金占用事项不知情。该事项是由刘力与天洋控股执行董事张绍平和天洋控股CFO赵本才讨论决策。
巨额资金被占用而实控人却不知情,这也遭到上交所的问询,要求其核实并披露实际控制人周政在上市公司、沱牌集团及天洋控股参与日常经营和管理决策的具体情况;并结合相关资金流向及天洋控股相关人员决策过程,说明周政表示对巨额资金占用不知情的合理性,以及其作为公司实际控制人对上市公司诚信义务的履行情况。
多位市场人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巨额资金被占用,一般情况下实控人不知情的可能性极低。
9月4日,一位资深市场人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作为实际控制人,不知情自己的公司占用自己实际控制的上市公司的资金,这个可能性不高,除非他已经失去自主行为能力。国企改制民资接手,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看重其现金流充沛的优势,可以为自身提供充足流动性,所以占用资金应该是实际控制人或控股股东有意为之。
“如此大数额的资金占用,实控人不知情是不可能的,这种说辞根本不需要理会。”9月4日,上海创远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许峰律师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天洋控股及其关联方占用上市公司资金数额巨大,内部决策和信息披露都存在严重的违法,证监会立案调查并可能处罚,这是对市场和投资者关切的及时回应,估计后续的处罚结果也不会轻。根据刑法第二百七十二条,周政还可能涉嫌挪用资金罪。